連上四門砲的砲射口略成一線的朝北而開,距離砲陣地約有 一公尺 半左右的高度,且呈倒梯形的鑲在山腰的平台上,由山下往上看,在天然地貌及人工植林的掩護下,幾乎很難發現它的存在,但一遇到大雨滂沱的日子,射口就會變成一個巨大的漏斗,承接著來自天上、來自山巔、來自岩壁裡的所有水量,匯流成勢後灌進陣地,形成一個布幕式的小型瀑布。尤其在初春的梅雨季及仲夏的颱風天,經常在一夜淙淙的流水聲後,床舖下的鞋子、臉盆都會隨波的漂散無蹤,而使的整個坑道變成一條地下伏流。
沿著砲射口旁的樹叢小徑而下,繞過標高略低寨子山的「獅山」(獅山是砲指部的一個八吋砲連,連內有一門參觀砲(接待訪金的官員或賓客,勞軍作秀或觀賞砲操的單位,砲長正是我的同學,不過就在我們升上上士後,他就已準備輪調返台了)(在本營的第一連(溪邊連)也有一門240的參觀砲),步行三至五分鐘後,可達位在「山后」的「金門民俗文化村」。而砲射口上方的一整塊花崗岩壁,除了提供砲陣地堅固的防禦外,更是弟兄們把酒言歡、抒發鄉愁的場所,當明月高掛天際之時,看著對岸廈門灣口的點點燈火,映照著夜色中的閃閃寒星,一口酒和著一口淚。
寨子山的四個砲射口,除了四砲砲射口外有獅山的屏障,其餘三個砲射口都直接面對廈門灣,尤其在冬季時,來自西伯利亞的北風,勾結著金門岸邊的海風,凜冽的竄入坑道內,在岩壁間刮起一陣陣的響,那如同自無間地獄傳來的悲鳴,總會令人從心底的最深處,感到一股極度驚悚的寒。而在坑道開鑿時,也不知是有心或無意,總會在最陰霾處、最迷濛處、在轉角令人最不設防處,留下一個又一個極為傳神的猙獰形體(從某些角度看),或似成精的巨大狐仙、或似哀嚎的鬼魅臉譜,每一個鑲嵌在坑道中的景象,總會流傳著幾個不同版本的傳說,也都會使初見它的人,驚嚇出一身的汗。
在一砲的砲陣地旁,有一片灰白的水泥牆,牆上的凹槽上擺放著一只香爐,而牆後便是一砲原本的寢室。多年前的一個夜,從對岸泗水而來的死神,在一瞬間奪走了整個砲班弟兄的命,留下了十幾具少了左耳的屍體,和一句「衛兵睡覺,該死!」的警語。在上級處理完這十多位前輩的遺體後,除了一股化不散的血腥終日瀰漫外,原本寢室中的床舖,只要有人移動或使用,幾乎都會有被壓的靈異狀況發生,最後只得將整間寢室封死在水泥牆後,而在砲陣地旁以三合板另外搭建一間寢室。
全連唯一的廁所就在坑道口旁,每當冬天寒風肆虐之際,如廁的問題就成了弟兄們不得不為的抉擇,雖然砲射口外的樹林裡,隱蔽的足夠讓我們毫無顧忌的吸收日月精華,不過由於正位於迎風處,也不至於有人白目到自找麻煩,而這座廁所也是讓我在二年的留金歲月中,差一點英名盡毀、魂飛魄散之處。
話說就在一個初冬的夜裡,表定排值的是一班三、五的查哨勤務,就在巡察完所有據點後,正獨自一人蹲在廁所裡清理腸胃,忽然聽到一陣斷斷續續的流水聲響起,「誰!」:我輕聲的問了一聲,外面居然靜悄悄的一片,心中正想著也不知是那個死菜鳥,居然敢對我的問話裝啞巴,突然間一個蒼老的女人聲操著閩南語口音響起:「立后阿昧?(你好了嗎)」,嚇的我差點一屁股跌坐在地上,提高了音量再問了一聲:「誰!」,結果外面依舊是一片默然,此時的我心中早已發毛,營區內怎麼會有老女人出現呢?「立阿昧后阿?襪昧星造阿!(你還沒好啊?我要先走了)」:蒼老的女人聲再次清楚的傳來,驚的我是當場夾斷、奪門而出(當然是將括約肌擦乾淨後),一臉鐵青的飛奔到數十公尺 外的大門崗哨旁。
「立那A走哈凜緊!阿莫休旦幾累(你怎麼走的那麼快!也不會稍等一下)」:另一個操著相同口音的女人聲清楚的在身後不遠處響起,天啊!駭的我剛才中斷的便意差點控制不住的奔流而出,三魂跑掉七魄的我,擠出了僅存的一絲勇氣,轉頭望向聲音響起處,只見在灰暗的視線下,兩個年過半百的老婦,端著剛洗淨的鮮果,正從廟旁的洗手臺緩緩的走進北嶽廟,哇裡勒!...滿臉疑惑的衛兵居然還敢不識趣的問道:「砲A!你是吃錯了藥?還是見到了鬼?」(最後當然免不了我一頓的臭幹,真是不長眼到了極點)。
若撇開其他的物質享受不談,在坑道中的生活其實還算舒適,尤其是那純天然的恆溫空調,總能常年讓坑道裡保持著冬暖夏涼,唯一的缺點便是那濃的如初戀情愫般化不開的濕。弟兄們在內務櫃中點燃了一盞盞終年不滅的燈,為了是防止入侵的濕氣使衣物發霉,弟兄們在高梁酒中泡進了一味味金門特產的藥(一條根、一條龍),為的是拔除滲進骨髓的濕氣,避免成為日後疼痛的病源(不過我總懷疑這是金門酒廠與當地百姓聯手上演的行銷花招)。
三砲的砲身上鑲黏著二顆金質的星形徽章,代表著它曾參與的戰役與立下的戰功,也許還有喪命在砲口下的無數冤魂,所以每個砲班在農曆的初一、十五,都會從山西村中的小店,叫來十數人份的菜餚,由各砲砲長率領全班弟兄,一面拜奠附宿於火砲上的「砲神」,一面祭祀自己體內的五臟廟,然後在滿坑滿谷的彈藥中,焚燒一盆盆供各路神祇享用的紙錢,卻從沒考量過這些紙錢會不會變成自己的旅費(如果可以換成現鈔的話,那倒是真的發了)。
[ 本帖最後由 天皇老子 於 2008-10-27 10:34 編輯 ] 留金歲月(十四)「四大砲長」:
部隊裡的人似流水般的來來去去,當我結完訓返金並晉升上士後,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裡,連上主要的幹部換了近乎一半,原連長調至營部擔任作戰官,遺缺由剛輪調來金的副連長直升,原一、二砲兩位領士班的砲長,一位退伍、一位輪調,就連狀況不斷的『白目忠』,也因滯金期滿,離開了寨子山。新任的一砲砲長是一位領土班的學弟,而接任二砲砲長的,便是與『白目忠』對調的常士班期學長,加上我和『短腿龍』,我們四個志願役的士官,便成為新連長口中的「四大砲長」了。
在砲連裡戰砲隊與連部排的弟兄,因為建制及任務上的差異,往往都會存在著一份莫名的隔閡,在寨子山的坑道中經過了射擊指揮所後,便屬於砲班的轄區了,雖然戰砲隊理應由副連長管制,但位於二砲寢室旁的副連長室,大多數的時間幾乎都沒有主人,所以實際上的統治者,便是我們這四大砲長了。連上雖然還有一位預官連附,不過他除了每五週一輪的值星外,大多數的時間都待在射擊指揮所,研究著他的分子物理學,所以我們四大砲長不但操控著砲班弟兄的生殺大權,舉凡全連的教育訓練、勤務分配、甚至於應付各級長官的督導,幾乎都掌握在我們四個人手中。
『嚴大砲』是新任的二砲砲長,在常士班的傳統中,也是我的直屬學長,因為他從常士班畢業分科的那一天,也正是我們這期踏入士校的那一夜,或許就在這種看不見的革命情感下,我們之間的互動也最為密切。我們四個人在每天部隊就寢後,幾乎都會有一場私下的聚會,地點就在一砲砲陣地前的那堵灰色水泥牆,原因倒不是有什麼來自異界的力量牽引,純粹是因為一砲的砲長有養壺的習慣,所以在他那裡我們永遠有免費的好茶可喝。另一個附帶的考量則是,一砲的位置離坑道口最遠,萬一有什麼突發的狀況時,反應的時間也會多一點。
曾經就有一次,當我們四人一面沈浸在濃郁的褐色茶汁中,一面決斷著弟兄的禍福於談笑間,突然如悶雷般的低鳴在空氣中響起,而且感覺越來越大、越來越近,當我們四人以最快的速度抵達三砲廣場欲一探究竟時,指揮官的吉普車幾乎也在同時停下,就在我們臨危不亂的應變處理下,指揮官在概略的巡視完砲班後,帶著滿意的笑容離開了,而隨後氣喘噓噓趕到的連長,最後也只來的及向指揮官行注目禮,這個突發的狀況讓我們四個人的紀錄裡,平白無故的多出了兩只嘉獎。
切莫以為我們四人只是一個「混」字了得,其實在我們的帶領下,整個寨子山連不論是教育訓練、戰備勤務,或者是其他各項業務的考核,在指揮部的評比中,幾乎很難落到第二名。連當年防衛部的體能戰技測驗,本連的成績甚至超過步兵師的「精誠連」,榮登全防區的第二名,而唯一讓我們嘗到敗北滋味的,便只有從「鐵血莊」出來的「政戰特遣隊」(相信內行的都知道,輸在這群身上繡著骷髏頭的「鬼」手上,其實一點也不用覺得慚愧,縱使心中實在有些不甘)。
能促使我們四大砲長各展所長,除了因為我們本身的私交不錯又能相互尊重外,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在於連長的領導方式,陸官正期出身的連長,其實很少直接干涉部隊的管理,他每天唯一的例行工作就是在晚點名前的半小時,召集我們四大砲長、連附及輔仔至連長室開會,除了指示我們各項工作的重點及他所發現的缺失外,就是聽取我們對工作進度的報告或其他的事項建議,然後再由他來做爭議事項的裁決及任務完成後的驗收。而連長對我們四個人唯一的要求,就是當連附背值星時,我們至少要有一個人協助連附來管理部隊,也就是在這種信任及授權下,造就了寨子山連光榮的一頁。
翻開當年的考績表,除了讓我賺到了一航次的榮譽假外(總部高裝檢「火砲零缺點」),還累積了一大功、二小功及二嘉獎(依規定每人每年記功不得超過二大功),而這其中有些敘獎的命令,還是由指揮部或防衛部直接下達的,在全砲指部的七十四名志願役士官中,排序第一。
[ 本帖最後由 天皇老子 於 2008-10-27 10:38 編輯 ] 留金歲月(十五)「告別浯洲」:
盛名之累下的我,好處沒有享受多少,倒是偶爾的會接到一些指名的支援勤務,去擔任某些特殊任務的成員(可見做人還是低調一點的好),這讓我可以短暫的跳出部隊正常的作息,也有機會從另一個角度,去淺淺的品嚐一點金門在地的文化。
在遴選進入「擎天射擊隊」時(我除了打砲了得,打槍也是很準的),為了應付當年陸總部的射擊比賽,我們七名隊員在「建華」的工兵營裡,進行了為期十天的集訓,每天的工作便是消耗掉三百發的步槍彈(每人)。當時我才了解到金門的美食,除了「高登」的全牛餐外,還有「建華」的香肉舖(當時尚未有動物保護法)。可恨的是當捕狗令下達時,我竟不知金門有這麼一項特產,而逼的弟兄們滿山遍野的去尋狗。可喜的是當時季逢盛夏,而我的體能狀況亦正值巔峰,所以尋不著一絲進補的理由,固而至今依舊未曾破戒。
在擔任「本部連」的刺槍術教官時,為了協助它們面對防衛部的抽測,我必需連續五天在東方的太陽尚未昇起時,與金門在地的高中生,擠上清晨的頭一班公車,趕在上午的第一堂課前,回到太武山上的砲指部,去教導他們半日的刺槍術。當時我才發現原來在金門,居然有這麼多朝氣蓬勃的女學生(不要誤會,我是去當教官,不是去當痴漢),只是平時他們的父母不知是否都將她們藏在家中的防空洞,否則我們連上那群罹患「異性缺乏症候群」的弟兄們,怎麼會惶惶終日唉聲嘆息呢?
所謂窈窕淑女、君子好逑,只可惜輾轉反惻、求之不得。金門的人口結構呈現兩個極端化,而與我們年齡相若的異性更屬鳳毛麟角,於是乎四處都有「╳╳西施」掘起,滿地都有「╳╳之花」綻放,每一個女孩在弟兄們口中,皆似有傾國傾城之姿,莫不有沉魚落雁之美。所以弟兄們可以跨越全島的去吃一碗炒泡麵,只為了一睹佳人的容顏,可以頂著三分不到的髮絲去洗頭,也只為了一親紅粉的芳澤。
「她」――以為她很美麗,其實事後想想那些╳╳西施也只不過出落的比較順眼,而那些╳╳之花更是長的不太抱歉而已,真是猜不透當時的我們,怎麼會有那麼好的胃口(果真是當兵兩年半,╳╳賽貂嬋)。在山西村裡也有一朵花,雖然她們家烹煮的菜餚,實在沒有另一家享譽全島的「長榮」美味,雖然她們家熨燙的軍裝,也沒有民俗文化村裡的洗衣店直挺,但她們家所開設的商店,卻永遠是附近生意最好的(這正是英雄本「色」)。
物換星移之際,滯金也已近入尾聲,手上忙著迎接總部的高裝檢,這是兩年前本應完成的工作,也是我在金門的最後一項任務,從再次接獲輪調的命令開始,在等待人員交接報到的同時,我又再次完成了一次零缺點的裝檢,也又獲得了一航次的榮譽假,只是此時對所有行李幾乎都已打包郵寄回家的我來說,這一航次的返台假意義似乎已無多大,所以自願捐出了所佔的名額,算是我對連上的最後一點回饋吧!只是不知到底便宜了誰?
暮春三月霧鎖金門,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草本的芬芳,來自雨後初吐的嫩芽,來自老牛反芻的餘渣。告別了寨子山連的弟兄,告別了山西村中的父老(其實只有「山西之花」一家人及長榮商店的李老闆),將他們的祝福通通放進了我裝滿回憶的背包,當開往機場的計程車門關上時,那一刻!我竟沒有返鄉的歸心,反倒是!泛起了一股離家的哀愁。
過客?歸人?誰是過客?誰又是歸人?黯然銷魂者,唯別而已。
[ 本帖最後由 天皇老子 於 2008-10-27 10:41 編輯 ] 觀音傳奇 (一)「營行政士」:
遠渡重洋、深造返台的我,獨自的回到了松山機場,大廳裡居然沒有列隊的親友相迎,為我獻上那五彩繽紛的花束,好歹我也算是過過鹹水的啊!無奈的只得拎起我的黃埔背包,再次的踏上另一段未知的征途,尋找我這段軍旅的下一處中站「陸軍野戰砲兵第612營(簡稱:六么兩)」。
六么兩雖然也隸屬於兩么砲,不過卻是兩么砲唯一全營駐外的單位,營部(含營部連)帶著第三連駐紮在距指揮部約 二十公里 外的「桃園觀音」,第二連則駐紮在離營部 二十公里 外的「新竹新豐」,而第一連的位置則在另一個 二十公里 外的「苗栗竹南」,如此配置的主要因素,考量的便是六么兩的建制武器--「么五五加」(么五五加的有效射程為 二萬三千五百公尺 )。我的編制雖然在第二連,不過依規定仍須先至營部報到。
「甘泉寺」旁的滴水觀音是觀音鄉得名的由來,在香客穿流不息的廟前廣場,只要問一問附近商家「大砲營」的位置,幾乎所有人都可以清楚的為你指出位在台十五線(濱海公路)旁的小徑中,那離大廟(甘泉寺在當地人口中的簡稱)步行時間連十分鐘都不到的營區所在。營區裡三間鋪著灰色瓦片的水泥平房,圍著中央的籃球場而建,右側的建築是營部辦公室及營部幕僚的寢室,正面的平房是營部連的寢室,而第三連的寢室則座落在左側。
在營部辦公室裡填寫著個人資料的我,總覺的在前方不遠處的「戰情室」裡,一個身材略胖掛著副金屬眼鏡的四眼下士,玻璃鏡片後的眼光,似乎不時的聚焦在我身上。「這個死菜鳥!日子過的太爽了是嗎?好在你不是我連上的,否則保證讓你想減肥都不用找媚登峰。」,正想開口問他「看撒小--朋友」時(好軍人不能講髒話),他居然慢慢的晃到了我面前,「上士!你也是行政兵科的啊!」,「廢話那麼大一隻烏龜繡在領子上,你是瞎了狗眼啊!(心中話)」,「你想不想做『營行政』?」。
一旁的人事官左手撐著腦袋,眼神瞄了瞄坐在一旁的我,對著站在前方的四眼下士說:「幹嘛?你想找他做徒弟啊!你是不是頭殼被榴彈K到了?」(此時我才知道眼前的這個四眼下士,就是六么兩的營行政,而他當時已經快破月了,正在尋找接班人),「為什麼不可以?我去跟營長說。」,營行政拿走了我剛填完的人事資料,繞過了我身後的公文櫃往營長室而去,留下我和人事官二個人,四隻眼和一臉相同的錯愕。
在一般單位的部隊長身旁,都有三種類似家臣的貼身人物存在,一是「傳令」、一是「駕駛」,還有一種就是「行政」(在「師」級以上單位的部隊長,還會有侍從士(官)),這些人在部隊中幾乎都是特權份子,混的好的那就是一人之下、萬人之上,或為狐、或為狗(狐假虎威的那隻狐,狗仗人勢的那隻狗)。
傳令負責照顧主官的生活起居、日常庶務,角色就有點類似皇帝身旁的太監總管,所以他們跟主官的關係也最為貼近。駕駛平常的工作與傳令類似(某些「連」級主官並沒有駕駛),不過他們最主要的工作還是負責開車及保養主官座車,所幸主官車在一般部隊中,車況幾乎都是最好的,所以就算是遇上裝檢也不太容易「突鎚」。行政則是負責管帳的,雖然在關係上不若傳令及駕駛與主官那般親密,不過在利害關係的糾葛上卻是意外的複雜,尤其是遇上不乾不淨、吃銅吃鐵的主官,如果你不懂的保護自己的話,那變成雞、變成羊(殺雞儆猴的那隻雞、替罪羔羊的那隻羊)也只不過是遲早的事。
所以一般單位主官在挑選這三種心腹之人時,你若不是背景深厚、關係特殊的有力人士,至少也要看起來乖巧斯文、機靈順眼以易於掌握,所以找一個自願役的上士擔任營行政,不要說沒聽過了,恐怕連想都沒想過。
「上士!營長找你。」,約莫五分鐘後營行政從營長室裡探出頭來吆喝著,「報告!」,「進來。」,營長看了看手中的資料、看了看我,看了看我、看了看手中的資料,「讓你接營行政有沒有問題?」,「報告!沒有(服從乃軍人的天職,尤其是像我這種標準的革命軍人,在有混可打的情況下,一向是沒有任何問題的)。」,「好!你今天回連上報到,明天上來營部交接。」。
從營長室出來後,一旁的營行政含笑的看著我說到:「上士!從明天起你就準備開始過著天堂般的生活了。」。
觀音傳奇 (二)「天上人間」:
步出了古樸的新豐火車站,對街雜貨店前的騎樓下,一個楞頭楞腦的阿兵哥,正專心的注視著眼前的遊戲機檯,「你是六么兩的嗎?」,「咦!砲A你到了啊,怎麼沒有行李。」,「行李在營部,走吧!」,阿兵哥領著我坐上了藏在車站旁的吉普車,車子穿過新豐鬧區後不久,轉進了一片的荒山蔓草中,黃土翻騰的草地上,交錯的履帶痕跡,像毒蛇般的四處亂竄,焦黑崩坍的山壁上,似乎承受過無數次砲火的蹂躪,處處的透露出一股肅殺的蒼茫。
握著方向盤的駕駛,熟稔的在看不出路的路上穿梭,他似乎蠻享受這種顛簸的按摩,可憐我的屁股早已從饅頭變成了發糕,「這是什麼鬼地方啊?」,「砲A!這是「北區步、砲、裝聯合訓練場」,連上在訓練場的後山上,不過我們要先經過一個機械化師的戰車營,因為連部就在戰車營的營區裡。」,「那火砲呢?」,「火砲在附近的幾個山頭上,不過砲班只有在晚上才會回砲堡睡覺。」。
吉普車停在戰車營車場旁的一間木造平房前,與周遭灰白的水泥營舍相比,第二連的連部彷彿就像是刻意留下來的遺跡,準備保存成為早期軍事建築的史料。「你他╳的!是我耳朵長包皮,還是你舌頭生菜花,『老胡』(營長姓「胡」人稱『老胡』)要你去接營行政,那我連上怎麼辦?他是吃錯了什麼狗屁藥。」,連長一聽完我說的話,血壓瞬息飆破了三百,將他所會的髒話一口氣的唸了一遍,腦袋裡的血管,似乎每一根都在爆破的邊緣。
連長你不要那麼大的反應嘛!不要說你不相信,連我自己坦白講都很懷疑,原先我也一直以為『老胡』是老糊塗了,後來才知道這個『老胡』不但不是個老糊塗,還是隻長的腦滿腸肥的老狐狸,原來當年國軍正在研擬仿傚美軍,推動一套名為「士官精進」的計劃,『老胡』原先的打算是計劃一但實施,便讓我擔任「營士官長」,可惜的是等到『老胡』離開了六么兩,計劃仍只是計劃,甚至於到我都已經準備離開部隊了,計劃才開始準備第一階段的試辦(了解嗎?這便是軍隊中最引以為傲的「效率」)。
連長取消了原本在山下釣蝦場的接風酒(真是有夠現實的,看來明天我可能得自己走下山了),逼著我當夜就得上砲班交接,看來在他的預期裡,我這個營行政根本就幹不久。海面上漁火點點,月空下星光閃閃,若不是山下那偶逝的車燈、若不是竹北那醉人的街景,這樣的情景讓獨坐砲射口的我,似乎又回到了 三百公里 外的小島,對於習慣站在部隊前指揮若定的我,對於習慣領著弟兄們上山下海的我(上山打混、下海摸魚),對於一個純幕僚性質的行政工作,似乎總是提不起太大的興趣,不過對於營行政口中那天堂般的生活,我倒是很想親身的去細細的體驗一下。
結束了這只有一夜情緣的「坑子口連」,回到了觀音的營部,開始了我一個全新的軍旅模式,交接到的不再是一部部威力強大的殺人利器,丁種帳冊、國庫支票、以及大大小小數十枚的各式印鑑,其中最重要的當然是那本專用的「假簿」,請記住是「專用」的,專用的原因就是會用很多,而且幾乎天天都會用。
交接的初期,老營行政(雖然我願意依循部隊的傳統,尊稱他一聲「師父」,不過他說他快退伍了,八字比較輕,所以希望我不要害他)每天都會盡心盡力的帶著我交接,我們跑遍了與行政業務有關的所有單位,從「六一三經補庫」、「聯勤三十四收支組」到「北區營站供應處」,造訪這些雜七雜八的單位,零零總總的共花掉了我們一天的時間。從此後一直到他退伍前,我們每天的行程就是用完早餐後,搭上他的迅光125,然後在中壢市區的「溫蒂漢堡」前分手(他就住在桃園縣),一直等到天空的邊緣染上了一抹的紅,再一同踏著仲夏的暮色,拖著滿身的疲憊返回營上。
在觀音營區裡,在每個太陽照耀的時間裡,你若想尋著我們師徒倆的身影,恐怕也只有在星期四的上午裡。漸漸的!我對於這種所謂天堂般的生活,似乎也開始慢慢的習慣了(而且適應的還真不錯)。
觀音傳奇 (三)「雙雄爭霸」:
營行政雖然不必出操、上課,但事實上負責的業務還真不少,就連本應屬於糧秣士及油料士的調撥申請作業,也因為有部份的實物可辦理代金,所以也納入了我的工作範圍中,而且六么兩還是個獨立的單位,所以不但有個自營的營站,就連副食品(除了大米、麵粉等主食外,其餘所有的油、鹽、醬、醋、茶、當然最重要的是各類的蔬、果、魚、肉...等,皆稱為副食)的購買,都因為距離位在中壢龍崗的「副食供應站」太遠,所以可以自行在一般的民間市場上採購(有什麼差?所有的錢都握在自己手中,而不用透過指揮部或軍團統一報價支付,若有心...時,你說有沒有差?肥的流油喔)。
所以每個月從我手上進進出出的金額,總有數十萬元之譜,這其中包括了檯面上的行政事務費、官兵副食費,檯面下的營站盈餘收入、差旅誤餐支出,及不可告人的公關應酬、人脈交際...等(細節千萬不要問我,因為法律追訴期還沒過),反正祇要是在六么兩有關係到錢的方面,通通的都歸我管,唯一的例外便是所有官、士、兵每個月的薪餉了,不管的原因當然不是因為不能「A」(記著!我可從來沒有A過任何一毛錢喔),而是因為那歸各連的連行政管。
由於我日理萬機且業務繁雜、而且一天到晚的不在營區裡,所以在整個六么兩營的編制上,我幾乎成了被放逐在三界之外的遊魂般,唯一會對我牽腸掛肚的,大概也只剩下六么兩營的主官與主管了(營部幕僚手頭緊缺錢找我週轉時不算)。況且我所有的收支憑證,不論是實際上收支的、帳面上收支的、或者是應要求收支的(若不懂有什麼不同,去看看有關「國務機要費」的案子就知道了),也一定都要這兩個人答應了才算(在初期),所以這兩個人便成了我在六么兩唯一要應付的對象了。
主官(營長):姓胡
代號:老狐
陸軍軍官學校正期班畢
階級:中校
主管(營輔導長):姓袁
代號:小猿
政治作戰學校專科班畢
階級:上尉
『老狐』與『小猿』表面上看起來相敬如「賓」(冰、兵、殯,意義雖不太相同,不過卻都適用),私底下卻你死我活。『老狐』雖貴為一營之長,掌握著全營的生殺大權,而且還有個副營長與他站在同一陣線,不過『小猿』卻是名正言順的「監軍」,況且所書所言更是直達天聽,所以一場茶壺內的風暴,鬥的是難分難解、各有勝負。
其實這兩個人不合的原因,倒不是在治軍領導上有什麼重大歧見,而卻是在做人處世上面太過相近。『老狐』雖然是陸官正期班畢業的,不過一路上表現平平,眼看著升遷無望,而且服務的年限已滿,所以也無心繼續的待在部隊,所經營的人脈關係,幾乎都以一般的社會人士為主,從當地的民意代表到附近的村里幹部,雖不至於夜夜笙歌,但每週總也免不了幾場的交際宴飲。
『小猿』雖出身政戰學校專科班,卻是滿懷企圖之心,一意的想往「總政治作戰部主任」的位置邁進,所以對於所有有關的、沒關的,反正只要是上級的長官,那絕對是忠心可鑑、日月為證,連逢年過節、娶媳婦、生小孩的禮數,都不曾有過一絲一毫的怠慢。
既然兩個人是各有所求,且各彈各的調,那為何又會鬥到如此不堪的地步呢?其所爭執的焦點便是握在我手中那每天進進出出的鈔票了(一塊餅就那麼大,你多吃一口,那我不就得少咬一塊了嗎?)。
我一位同學,又回到憲校專修班受完訓當軍官。當連長時,榮膺憲兵莒光連隊長,家裡勳章一大堆。
他擔任少校副營長時,跟營輔處得不好。跟兵外出喝酒時,被營輔記上一筆,也許還有其他事情吧。
後來營輔調憲兵司令部,有一年同學排名晉升中校第一名,卻被硬生生的刷下來。
後來調到憲校當教官,少校退伍。本來憲令部還不讓他領終身俸。還好有士校畢業後服務2年,才能報送專修班的2年士官年資。
42歲少校退伍,一個月領52000元。還會隨著調薪,舒服吧。
回覆 77哨 abb431128 的帖子
我也有一位同學,他是砲兵科,保送陸官正期,兵科變色成為憲兵科。他扛一個少校扛到預備退伍,居然退伍前開花。
為什麼開花這裡不方便談!<因為某種關係>
四十來歲中校退伍...月退俸加兼個主管!
油洗洗!!!
回覆 76哨 天皇老子 的帖子
以前憲兵訓練中心在桃園大崗﹝林口台地﹞有各野戰教練場,
記得教練場能看見海,往觀音鄉方向望去
能見到光禿的山坡,隱藏2門大砲,砲口面向海
應該是一個155砲兵陣地
不知是不是學長提得612 原帖由 byronliao 於 2008-10-28 13:22 發表 http://www.rocmp.org/images/common/back.gif
以前憲兵訓練中心在桃園大崗﹝林口台地﹞
有各野戰教練場,
記得教練場能看見海,往觀音鄉方向望去
能見到光禿的山坡,隱藏2門大砲,砲口面向海
應該是一個155砲兵陣地
不知是不是學長提得612
雖然我不太能確定,但就你所描述的地點及情形判斷,那應該是兩么砲的另一個駐外砲連,八里連(609營砲二連)的么五五加陣地,或偽陣地(騙人用的)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