憲兵故事-聚眾防處
遠遠的就看到一群拿著木棒,頭綁白布條的民眾來,我想這將近百名的群眾應該就是這次的目標吧。看到對方帶著武器,大家收起之前開玩笑的心態,因為這次的驅離一定不容易。果然正如我們所想,民眾們還沒靠近就開始狂罵憲兵是走狗、政府無能,更有不少人起了石頭就丟。但因為營長的命令,我們並不能還手,更不可能把石頭丟回去,換句話說這次的沙包當定了。那是好幾年前發生的事情,那是一場永遠讓人無法忘記的往事....
部隊下基地整訓已經一個多月了,說真的,九月下基地整訓的單位可以說是最忙碌的,雖然沒有七八月的熱,沒有二三月的冷,但卻有著十月國慶和一月元旦。或許有人會問,這兩個節日有什麼問題嗎?節日當然是沒問題,但這兩個節日都會在總統府前舉辦,抗議活動也比其他時候多。
那天上午,我們跟平常一樣的在操場上操課,擴音器卻突然傳來營長的聲音。『所有操課單位立刻回連上待命,所有連長跑步來找我。』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,但一定不是小事,不然營長不會用擴音器的。連長聽到廣播後命令排長將部隊帶回,自己往營長室跑去。
回到連集合場,也不知道該做什麼,該不該休息。過沒多久,又看到連長氣喘虛虛的跑回來『所有人立刻著鎮暴裝,帶水壺和防毒面具,連集合場集合。』聽到命令,只看到一部份的人往放鎮暴裝的中山室狂奔,另一部份的人則往寢室拿水壺和防毒面具。在穿好鎮暴裝後,剛破冬的我在器材室幫忙搬鎮暴用的盾牌、警棍、滅火器、折椅等。說真的,我倒是滿喜歡這工作的,因為每個裝備都有好壞之分,而我可以趁機先選擇喜歡的用。
其實大家的動作算是很快了,但是還是比不上連長的換裝速度,畢竟他是在連長室換裝的,不用跟我們擠。『所有人往營集合場,跑步...走』連長等待大家集合完畢後又馬上下口令。來到營集合場(也就是操場啦),四個連中已經有兩個連的人在等了,而後面是GMC防暴車和噴水車。直到現在,我終於確定一定是要外出鎮暴了,而且還是緊急情況。
『根據上級指示,原先申請抗議遊行的團體已經脫離了申請路線,目前往總統府的方向前進,警方雖然加以勸阻,但卻不能有效阻擋。我們這次的任務是阻止抗議民眾接近總統府,在可能的情況下,禁止對民眾加以攻擊或反擊,所有人把這一個多月來加以訓練的效果呈現出來...』
在聽完營長簡單的說明後,我們一整連的人分成三輛車。一個連將近100人,加上鎮暴用的器具...也就是說每台車都變成了沙丁魚罐頭了。10幾輛的車隊出發了,車頂上前後兩盞紅色警示燈旋轉著不停,彷彿在訴說著這次的危機。一出營門看到的是正在交管的學長,一聲哨音下,所有的人車都被擋下,只為了讓我們這10多輛的車隊優先通過。
『時間可能來不及喔』我坐在車子的前方,剛好可以偷聽到連長無線電上傳來的營長聲音。『一號車、三號車、五號車、七號車、九號車、十一號車開警笛,所有車子給我衝。』我是知道GMC防暴車可以開警笛啦,但是真正聽到卻是第一次。馬路上的紅綠燈當作不存在,路旁的車輛也都停下,連路人也不經意的抬頭看了車隊,畢竟這麼大規模的情況的確是少見的。
從泰山一路衝往台北,車隊除了在塞車情況下稍微停頓外,一路上都沒停過。快中午時候接近總統府附近,終於把警笛關掉了(一路上聽警笛,耳朵都快聾了)。車隊並沒有進入總統府,而是直接開進附近的台北賓館,下了車後,連長要我們原地待命休息。可能是快中午的關係吧,大家肚子都餓了,可是便當卻不可能那麼快送來(總不可能叫送便當的也開警笛吧),有學長向連長建議去台北賓館的營站買吃的。獲得連長許可後,比較老的學長找了幾個公差去買吃的,我也是其中一個,剛好利用這機會好好參觀一下台北賓館,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進入這出名但卻是管制的地方的。
台北賓館是屬於日式建築,大都是木頭房子,地板也像日式一樣架高,其中的曲折更是多到會讓人迷路。但廁所和營站小的可憐,大概只有一兩坪吧,上廁所和在營站買東西的人多到要排隊。簡單的吃了一些東西充飢後,大夥還是在台北賓館前的花園廣場休息,畢竟這次臨時出勤,並非預定中的事情,更不是時間上可以決定的。
下午一點半,渴望的便當終於來了,肚子都快餓扁了。說真的..軍中的便當真的很大,大概可以抵上市面上兩個便當的量吧。『便當拿到後趕快吃一吃,什麼時候要出動還不知道。』學長們很親切的跟我們這些第一次出勤鎮暴的學弟說。『部隊通通有,起立。便當來不及吃了,拿起裝備,跑步..走』連長在部隊前面大喊著。靠,都是學長烏鴉嘴啦,人家便當才吃到一半耶。雖然捨不得手上的便當,但還是要以勤務為重,只好丟在一旁了....我的便當。
第一連第二連負責凱達格蘭大道,第三連負責寶慶路,我們這連用小跑步的方式,從台北賓館跑到了總統府前的貴陽街,當然了,在管制交通後是沒有車輛的,更不在乎路口的紅綠燈了。別以為跑這樣一小段路好像沒什麼,但是穿上了整套的烏龜裝,抱歉..是鎮暴裝,穿上了整套的鎮暴裝,加上手上的盾牌、警棍還有身上背的小折椅及防毒面具,跑起來還真的是滿不方便的,我還差一點被小折椅絆倒在路上。到達貴陽街,連長要我們先原地坐下休息等待命令,儘管一些零星路人怪異的眼光,我們仍佔了整個人行道,沒辦法..勤務優先咩。
『第四連注意了,群眾往你們那邊過去了。』營長的聲音從無線電傳來,聽的出來他很緊張這次的行動。『他們這次並沒有直接從凱達格蘭大道走,而是從貴陽街迴避交鋒。我們可以說是最後一條防線,如果我們被突破的話總統府就危險了,一定要擋住群眾。』事實上,我們算是第二防線啦,後面還有總統府的211營、202指揮部跟賓館連等單位,或許這附近的單位也都在最後一線吧。只是如果我們也被衝破,營長回去可能難交代了。
『部隊通通有,起立。』連長發口令了,該來的還是要來。無線電上早就聽到群眾闖過了第一線的警察防線,正在由警方展開拉鋸戰。『封鎖貴陽街,人車開始管制。』一整連的兵力橫跨著貴陽街,就像訓練時一樣分成四列,第一第二列是防禦用的方盾班,第三列是攻擊用的圓盾班,而第四列則是拿電擊棒、電盾的逮捕班和滅火器、長竹竿、雞爪釘、瓦斯槍的機動處理班。
遠遠的就看到一群拿著木棒,頭綁白布條的民眾來,我想這將近百名的群眾應該就是這次的目標吧。看到對方帶著武器,大家收起之前開玩笑的心態,因為這次的驅離一定不容易。果然正如我們所想,民眾們還沒靠近就開始狂罵憲兵是走狗、政府無能,更有不少人起了石頭就丟。但因為營長的命令,我們並不能還手,更不可能把石頭丟回去,換句話說這次的沙包當定了。連長的傳令高舉著標示牌,上面清楚的寫著"非法遊行、和平解散"等字語,如果標示牌有效的話,那還需要我們嗎?盾牌不是萬能的,雖然我們把第一列和第二列的盾牌疊起來,加高了防禦的高度,第三列的圓盾高舉過頭保護頭部,但仍有弟兄被石頭砸到,還好在防暴盔的保護下都不嚴重。民眾越來越靠近了,叫罵聲在耳邊隆隆響起。不知何時,如下雨般的石頭也停了,可能是怕丟到他們自己人吧,但這也表示接下來是的最不願看到的肉搏戰。
『嗶~~~~~~』連長吹哨子了,這是準備驅離的暗號。第一列和第二列的方盾回復到原來的兩列,第三列的圓盾也從頭部降到胸前。『嗶~~嗶』這是前進的暗號,所有人在這一刻同時的往前踏出左腳,再拉回右腳。這動作並不是默契好,而是驅離的最基本動作。『嗶嗶嗶嗶~~嗶』在連長的哨音指揮下,大夥慢慢的靠近群眾。不知道是不是緊張的關係,總覺得步伐比訓練時還小。每當靠近有一兩名群眾衝出來時,連長還會吹出特殊的哨音,我們也配合哨音的不同暗號大喊。說真的,前幾次還可以嚇到人,但當群眾知道那只是單純的喊聲後也就不怕了。
終於打起來了,不..應該說是被打,因為我們仍不能還手,在前進了十公尺後終於接觸了。大部分的民眾會"好心"的往盾牌上打,至少那不會痛,但仍有少數的人拿起木棍就往我們的頭上敲。雖然帶著防暴盔,但被用力敲打下仍會受傷,很幸運的,站在第二列的我還不用受到群眾的推擠敲打。但好景不長,在民眾的推擠下,第一列很快的被衝破了,緊接受難的是第二列的防禦方盾。『盾牌交叉好,絕不能被衝破。』在大家共識下,我們真的拼了命抵擋,因為我們知道,後面已經沒有防禦了。
『我是連長,依照上級指示將使用非致命性武器。』連長用擴音器大喊著。沒辦法了,真的沒辦法了,在不反擊真的抵擋不住了。『瓦斯橡膠槍準備』收到命令後,第四列的背著瓦斯槍的老兵們一個闊步跑到一二列中間。『發射』一聲令下,10支瓦斯槍同時射出了橡膠散彈,產生的巨響和衝擊力真的擊退了民眾。
但那只是短暫的,民眾們在查看了傷勢後反而更加火爆,第二次的衝突又展開了。一開始就看到一台掛滿的標語的自小客車衝過來,拿著雞爪釘的兩名同學不待命立刻衝了出去。雖然成功的將雞爪釘丟在車下讓車胎爆胎,但兩名同學卻也因為直接受到擦撞而倒地。
爆胎後的車子雖然降低了速度但仍然沒有停下,在偏向後仍往左邊的列陣撞去。『啊~~~』一聲慘叫傳來,明明看到車子撞來,但卻完全不能閃躲,4個弟兄在這時被狠狠的撞了開來。陣型崩潰了,雖然我們盡了力,但人怎麼可能贏的過車子呢。
『第四連撤退』營長的聲音透過擴音器從後方傳來,但營長不是在凱達格蘭大道上坐鎮嗎?除了之前後送的受傷弟兄,收到命令的我們仍保持的陣型慢慢退後。這時,我終於有機會往後看了。
在我身後首先映入眼中的是兩輛全紅色噴水車和三輛全銀色鎮暴車,而穿插在其中的是原本防守寶慶路的第三連。而營長,他則站在鎮暴車內指揮。或許有人不知道,這陣型是我們最後的防守陣型,如果這都擋不下來,可能就需要裝甲營來支援了。
『部隊前進』我們退到第三連的後面戒備後,營長下了口令。五輛車子和第三連緩慢的往前推進,但卻在群眾前停下,並沒有接觸。『水車噴水』兩輛噴水車共噴出了四道水柱,原本搶在前頭的民眾沒有一個不倒下。一些閃避水柱往前衝的民眾在第三連的棍下也倒地被架走,這時終於動手了。我相信營長也不願意見到這種情況,但再不還手只會造成更多的弟兄倒地。在水車噴了快三分鐘後終於停止了,因為這時候已經沒有民眾還在現場了。或許是受不了水車的高壓水柱,或許是在之前推擠時受傷,也或許是被我們憲兵的強烈抵抗嚇到吧,反正...這次的行動終於結束了。
一群抱著疲憊和受傷的身軀回營的弟兄,車上完全看不到任何出發時的興奮。這次的鎮暴,導致連上6名弟兄重傷住院,幾乎全連掛彩受傷。全連因為這樣而停止操課一週,但卻沒有任何一個人為此感到高興。因為這樣的勤務還不知道要出動幾次,下次的行動會不會有人傷亡,沒有人會知道.....
PS:以上故事完全虛構,如有雷同純屬巧合
GMC鎮暴車目前已經除役,改為警備大客車
[ 本帖最後由 冰之饗宴 於 2016-4-11 01:20 編輯 ] 學長寫的真好. 看到這就想到解嚴前後那幾年在202當兵的往事. 當時處理群眾事件真的是很煩. 比出操卡哨還累人.現在的學弟應該都不用出違常琴務了吧? 這些都只能從文字照片或歷史新聞影片中看到. 學長文中有提到長竹干. 不知你們當時長竹干上有沒有綁鎌刀? 當時我營各連配置的長竹干有綁鎌刀. 這篇讓我想起73-74年(忘了是哪一年)的第一次擴大鎮暴演習
我們是跟保七對幹..玩了整整一晚上..雖然是演習但玩得太逼真
造成傷兵累累..催淚瓦斯給他真的射出去...
卸下龜殼還要扮演暴民去攻擊甲車...
都成回憶了..現行鎮暴所有隊形跟策略都是由那次鎮暴演習為範本 "遠遠的就看到一群拿著木棒,頭綁白布條的民眾來................."
著實嚇一大跳....
現實上....如果真這樣演....
很難想像這是個啥景象
筆者描述之故事....應該凌駕於憲兵史上所有的大小戰役....
也應該是唯一一次發射瓦斯武器的事件
這樣的張力...在憲兵學校看"南韓學運"影帶是常出現的鏡頭
美麗島事件....小弟剛唸國小沒幾年
77年519~520......剛好恭逢其盛...
當時小弟在319B2C...真的就待命在台北賓館
沒有憲校教學的連級驅散隊形...
憲兵當時最大的"接敵"的單位是排...而且都是小隊伍移動支援保警
因為當時保警幾乎都被"打散"...而且是"且戰且走"的潰散狀況
最慘烈的戰場...是忠孝西路希爾頓飯店到當時的城中分局一帶
(印象是這樣的...應該可由當時傳媒應證了解..)
參與的民眾....除北上樸實農民外....清一色輕壯年咬檳榔的角色
雙方交手分外激動...與哨長筆者有雷同之處
唯一例外的是......
都是短兵相接....頂多磚頭石塊紛飛...
沒有瓦斯彈迎戰....只有被蛋洗及汽油彈侍候
當時使用瓦斯類驅散設備...
全台統一號令...唯有警備總司令可以下令!!!!
*另補述*....
瓦斯槍班
應該是位置於所有隊形之最後方空曠位置
小弟服役期間
瓦斯槍僅能發射催淚彈...別無其他裝備
且一連級單位僅配置九把...
班長無配備....身上僅投擲式滅火彈及木製長警棍
[ 本帖最後由 aleckcho 於 2009-4-28 12:00 編輯 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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報告所長175排附在中正機場事件有提到,當時使用過瓦斯槍
這應該是面對群眾第一次紀錄
另外使用瓦斯類驅散設備,唯有警備總司令可以下令
有興趣的學長也可以參考175排附與所長在中正機場事件的討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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